天才,天才,天才
Mary最近更喜欢去那个没什么人陪她一起玩的学校,这让Frank非常不解。以往自己每次去接她放学,她都会像个十几年没出笼的鸟儿一般欢欢喜喜地跑到自己身边,然后催促着自己赶紧开车带她去公园玩。最近她放学都会比平时晚出来十几分钟,甚至还特别依依不舍。
也许橡树天才学校又来了个年龄相仿的小天才?大人可掳不走这个小姑娘的芳心。
今天下午之前Frank是这么认为的。
他从码头回来,给Fred买了最新口味的猫粮,正打算整理整理自己那乱成一团的房间,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敲响了自己家的门,打开门之后Frank发现他正牵着Mary的手。
出于动物本能的保护心理,Frank迅速地将Mary抢过来抱进了怀里,凶猛地像头护崽的公狮。
不过对方并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摸了摸Mary的头,小女孩向往常一样对着他的舅舅摆起了嫌弃的表情,“Frank,没有绑架犯会主动把孩子送回家。”
“你的膝盖受伤了!他让你摔倒了吗!”
小女孩稚嫩的膝盖上贴着渗血的纱布,Frank发誓自己从来不会让Mary受伤。
“Mary在图书馆拿书的时候从梯子上摔下来了,别担心,我为她消过毒了。”
Frank抱着Mary上下打量起这个男人,他长得温和又漂亮,的确不像心怀不轨的绑架犯,“抱歉,我太紧张了,你是校医吗?”
“不,我只是懂点医学知识。”
“他是我的新数学老师,非常老师的老师。”Mary弯弯手指,看来她对从前的某位数学老师还留有极为深的阴影。
“Frank Adler。”
“Christopher Beck。”
“请进,进来喝杯东西。”
数学老师低头抿了抿嘴唇似乎是想隐去嘴角控制不住的笑意,Mary从下了地开始就又兴奋了起来,她抱着正在打盹的独眼猫跑到Chris面前献宝,“看,我没撒谎,我真的有一只独眼猫,他叫Fred!”
Chris腼腆地笑着,他伸手摸了摸Fred的头让他的爪子搭在自己的手心里,“是的,我相信你没有撒谎,他很可爱。”
“那是我舅舅,虽然很老土但他是个好人,我小学里的女老师们都喜欢他,说他是个大帅哥!”
“Mary……”正在厨房里不知道该倒橙汁还是可乐的Frank无奈地出声,小女孩的语气像极了征婚广告。
“他还是单身。”
果然是个征婚广告。
Chris抬起头看着Frank艰难地捧着三个杯子往这边走,小女孩的杯子里盛着金灿灿的橙汁,他的是可乐。
多年之前的记忆一下子涌进了Chris的心头,也是一个热腾腾的午后,他坐在冷气不够热情的教室里,手边站着一瓶冰可乐。年轻的助教捧着晦涩难懂的哲学教材走进教室,整个空间里的女孩子们都跟着沸腾起来。
“我见过那个学校的老师,没见过这么年轻的。”
“我刚从天上下来,宇航局也没别的好地方安置我。”佛罗里达的阳光非常迷人。
Frank盯着Chris的脸看了好一会后突然恍然大悟,他就说这张脸很熟悉!“你是火星计划的宇航员!天哪我在纪录片上看到过你!你是宇航队里的医疗官!”每个男孩都有一个太空梦。
“看吧Frank,他是特别老师的老师!”
Chris望向Frank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像极了自己从太空中看到地球上海洋的颜色,“你得让Mary休息几天再来上课,小女孩身上留疤可不好。”
Frank似乎找到了Mary最近不愿意放学的原因,因为他的外甥女正靠着他数学老师的膝盖像个柔软的猫咪一般磨蹭,她可从来不对我这样。
……
他们的第一次单独约会是在某个晴朗的夜晚,佛罗里达的夜色跟他的阳光一样令人着迷。
Frank第一次和男孩约会,在家里那个小姑娘孜孜不倦的撮合之下。
他搞不清自己该做点什么。
Frank很喜欢Chris,他跟从前自己约会的那些姑娘不同,他能跟自己聊聊我思故我在,也能聊昨晚Mary最近新迷上的物理书,还有街边小酒吧里新酿的橙子味啤酒,天上的那颗星属于什么星座,Fred又把他的内裤给挠坏了。
他们什么都能聊。
Chris有时候坐在他对面,他喜好清淡点的酒类,却对牛排等肉食心向往之,大概是长期待在太空里没什么好东西吃的缘故。Chris很腼腆,笑起来总是特别羞涩,他跟别人相处的时候通常都是选择聆听的那个。Frank自认也不是个多好相处的人,但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尴尬。
一秒都没有。
老天爷似乎是注定好要让他们在这个时刻相遇,相遇后的每一秒都不曾浪费。
Chris是个跟Mary一样的孩子,他很小的时候就跟常人不太一样,过早地拥有了一颗什么都能吸收的脑袋,但他也有一对善解人意的父母,不会把他硬关在充满了书呆子的天才学校里。
他的童年要比Frank幸运很多,但所幸的是,Frank自己解决了麻烦。
“Mary还没那个本事整天吐槽我的时候,就像个金发的洋娃娃任人捏扁搓圆的。”
“她现在也很乖巧。”
“那是她给你的特权,她喜欢你。”
Chris低下头抿起嘴微微笑开,不好意思地拂了拂额前的碎发,这是他害羞时候的习惯性动作,“我经常跟我聊起你,课间休息的时候总拉着我聊她的猫还有你。”
Frank在心中画十字,感谢他的小姑娘把自己和猫放在了一个地位。
“她很聪明,很多智商高的孩子都会因为这个而出现心理问题,但是她没有,说明你很负责。”
“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当老师吗?”
Chris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不太可能再回太空了,也许以后会被调到宇航局当那边的医疗官,但是现在他并不想离开这个有阳光有海还有天才小姑娘的地方,“我暂时不走,我喜欢这。”也喜欢你。
“还有这个。”
Frank晃晃手里的牛皮纸袋,里面发出脆皮碰撞的簌簌声,他不是个好厨师,但炸东西的本事可是一绝,Mary作为一个只能偶尔吃一次炸鸡的成长期小姑娘,每个月最期盼的就是这顿。
“薯条还是炸鸡?”
“鸡翅膀和甜薯,酱是买的。”说完又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几罐啤酒,“白啤,你应该很喜欢。”
……
他们的关系第一回被大多数人知道是在某个下午,Frank开车的时候经过一家花店,这是个人们都喜欢在家门口开小店的地方,房子的主人在花园里种了花草来卖,比外面的偏贵,但胜在花草都更新鲜漂亮。
Frank没给人买过花,从前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他也没给女孩们买过花。
花店的主人认识他,Fred的猫草就是这买的。
“我想买点,送人的……”
Andy指了指刚刚修剪完的一桶玫瑰花,一个个都已经盛放,撒过水之后更加显得娇艳欲滴。
红玫瑰过于庄重高贵,粉色玫瑰又显得小孩子气,白色玫瑰跟Chris很相配。
羞怯,谦卑,纯真的爱。
Chris笑起来,就像清晨第一缕阳光下盛开的白色玫瑰。
“给我束白玫瑰,包的好看点。”
“你终于有对象了?Mary早就把第一束花的钱付给我了。”
Frank先是惊讶,随后又无奈地撇嘴,他的小天才不仅智商惊人,八卦的天分也很惊人,那钱还是自己给她的零用钱,“她才七岁就这么喜欢操心我的终身大事。”
Andy将包好的玫瑰交到Frank手里,“她需要一个舅妈。”
离下课时间晚了点,Frank捧着花接收到了无数路过学生的注目礼,没人喜欢在天才学校里谈恋爱,这大多数都是书呆子。
Frank靠在门外,透过窗户正好能看见金发的小姑娘坐在第一排聚精会神记笔记的样子,这样的神情也曾经出现在自己和妹妹的身上,不同的是,Mary不会成为过去的他们。
教室里还有个Frank认识的人,他正站在黑板前面,上课的时候Chris会戴着一副细边的眼睛,那让他看起来更加斯文柔和,声音从话筒绵延到音响最后散播开来微微传到室外,那些枯燥的公式和理论包装上了Chris软糯带着笑意的声音,立刻显得生动起来。
Frank突然有点回忆涌上心头的触动。
十年前,他还是个正在读博士的哲学系助教,那个月教授正好不在他来代课,那是他在斯坦福的最后一年。教室第三排角落里常常坐着一个带着细框眼镜的男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点,像个稚气未脱的高中生,Frank不太记得他的脸了,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十年后的那个高中生,依旧腼腆安静却更加纤瘦,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Frank侧过身让开下课的学生们,Mary一如往常地背着她的大书包跑到讲台前双手攀着边缘跟理讲义的Chris探讨问题,Chris前几天说,不用多少时间,这个学校也承受不住Mary的聪慧了,如果有继续下去的打算,她应该去更好的学校。
“Frank跟我说,他九岁的时候就学会了这个,我能赢过他吗?”
“亲爱的,你已经赢过他了,你上次从他手里赢了一整只鸡腿。”
“对!下次我连鸡翅也要!”
“我们拿蔬菜当赌注行吗?”Chris等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才走了进来,大束的白玫瑰挡住了他的小半张脸,但他依旧看到了Chris惊讶的神情,还掺杂着欣喜,“我头一回买花。”
Chris接过来深深嗅了一口,是露水混杂着清晨阳光的味道,还沾了点男人古龙水的气息,猜得出来这人把它们搂在怀里搂了很久,“谢谢……接Mary去玩吗?”
“不,今天不去了,我们去沙滩边上看日落。”
Mary顺着Frank的手臂蹦跶到他的胳膊上坐稳,她长高了点,但Frank依旧承受得了,“我们晚上吃披萨好吗?我快十年没吃过披萨了。”
“可你只有七岁,女士。”
“我的灵魂已饥渴百年。”
“答应我,别再看那些爱情小说了,你离谈恋爱还早呢。”
……
当Chris睡眼惺忪姿势别扭地从自己床上醒过来的第二天,Frank就琢磨起换房子这件事,他的床太挤了,根本承受不下两个成年男人在上面胡作非为。
但Mary喜欢这的邻居,Frank也需要算算自己是不是能负担更多的房租。
“我也住,我可以承担一半。”老师的薪水并不少,Chris平时也没有花销,再加上宇航员会有固定的补贴,他的生活不是问题,“床小点其实挺好的。”
Chris下巴靠在Frank的肩膀上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鬓角,门外传来综艺节目的笑声,Mary的新乐趣。
“前几天Mary的校长找我谈,他说Mary学得太快了,她可以去正规的大学里。”
Chris垂下眼,他知道Frank一直在回避这件事,健康的童年和不被蒙尘的天赋很难兼顾,Frank已经做的很好了,“你还有点时间考虑这些,至少在这一年内,我和你都有东西教他。”
“哈哈哈哈……”女孩清脆的笑声又传了进来,这让Frank舒心不少,至少,她一定会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真正让Chris开始担忧起来的契机,是三个月后的一封邮件。
宇航局为他确定了一份工作,在斯坦福任教,医学系副教授的头衔。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我想不到你不接受的理由,那是个好机会。”
Chris闷闷不乐地靠着沙发背,没有理由吗,有的……
“我们刚刚在一起五个月,我不喜欢异地恋。”
Frank皱起眉头,斯坦福离这里不近,这意味着Chris得在那里定居了,他们的关系刚刚稳定,Mary也不会舍得跟Chris分开,“我可以消化这些,Mary也可以。”
“我们已经计划好了不是么,换个大点的房子,再给Fred找个女朋友,我可以继续当数学老师。”
Frank不太明白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从前他是个被关在教室里只知道读书的傻子,后来他逃走,接着有了Mary,他的人生目标就全变成了让Mary快快乐乐地长大。他有着普遍天才都有的糟糕童年,但是Chris不一样,他有很多梦想,并且一一实现了,现在他可以去做个医学系的教授,也是他的梦想之一。
“我们还有时间,过些天再聊。”
初次的冷战就是这样开始的,Mary很快注意到了这个。
“你欺负Chris了,我知道!”
小姑娘坐在舅舅的肚子上控诉他,整个家里连猫都是站在Chris这边的,“他不高兴,你也不高兴。”
Frank摸摸女孩的金发,好了,现在全家都不高兴了,“有时候我们得学会放手,就像我让你去念大人的学校一样。”
“可你也让我和我的朋友们一起玩啊。”
“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情并不多见,Mary,大多数时候我们得学会放弃一样。”
七岁的孩子虽然智商卓越,但她也有想不明白的时候,“可我都想要呢?”
“不能这么贪心,亲爱的,Chris有权力去追求他的梦想。”
“可Chris最想和你在一起,还有我,还有Fred!”
Frank叹气,他当然知道这是两个都值得拥有的选择,事业和爱人并不是矛盾体,“你喜欢这么?Mary?”
“嗯哼,这有你,还有Chris和Fred。”
“那换个地方呢?更热闹,更多大人和孩子。”
“有你和Chris吗?”
Frank单手枕在脑后,可以有我,有Chris,还有Fred……
……
Chris走在医学院长长的走廊上,他们的冷战还在继续,到这开始算起也有一个月了。Frank将不愿自己留在佛罗里达的态度表现到了极致,他甚至提前为自己准备好了机票。
这算是Chris生平第一次发脾气,他告别了哭哭啼啼的Mary,甚至没有对决绝的Frank说一声再见,即使异地恋也是一种选择。
“真的,才七八岁?”
“Hank教授已经送去医疗室了,他可能是心脏病发。”
“被气得还是激动的?”
“七八岁的小姑娘指出了他研究好几年的错误,一定是被气的。”
Chris听得真切,这年头天才小姑娘都是扎堆出现吗?还致力于气死每一个数学系的老教授?“嘿,数学系来了新学生吗?”
“对,一个金发的小姑娘,简直是天才。”
Chris疑惑地往数学系的大楼走去,刚刚经过花园便被后面冲过来的小小人给抱住了,“Frank说要把惊喜留到最后,可我好像先气死了一个老师。”
“又一个,又一个老师,Mary,我们得约法三章。”Chris把小女孩抱起来,长达一个月的忧虑和不满全都烟消云散,“告诉我,你现在是哪个系的学生?”
Mary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她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通知单,“全部哦,我可以气死每个系的教授,包括你和Frank。”
“Frank?”
Mary指了指旁边那栋楼,那是哲学系的大楼,“你得看好他,这的姑娘可比佛罗里达的火辣。”
Chris抱着Mary走进大楼,容得下几百人的阶梯教室这会鸦雀无声,难得穿上了西装的新人副教授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那个足够出名的姓氏。
“我会是你们这四年里的哲学课副教授,很高兴认识你们。”
……
END